我們來到轉秋仍燠熱的高雄,跟在陶藝家翁宜襄 Yvonne Weng 的身後,緩步登上她座落樓頂的工作室。至今,那段千迴百轉的登階記憶,在我心裡仍披著一層不具名的特殊色調,我想那是對手中所做之事「敬虔」的執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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妳是如何開始做陶這件事的呢?為什麼是陶?
在做陶之前,我第一個嘗試的創作媒材其實是抽象的音樂,然而在音樂圈工作了約十年時光以後,我發現自己需要創作,卻不享受表演藝術且戰且走的工作方式。
我對與空間有互動的立體作品比對平面藝術來得感興趣,加上從小看著媽媽做陶、使用她的陶器,於是在2014年決定向母親習陶,嘗試陶藝創作。剛開始遵循母親的方式,練了三年的手捏才買了第一台拉坯用的轆轤,我覺得這是一種心性與感覺上的鍛鍊。當時甚至有陶藝家想把拉坯機借給我用,因爲他覺得我很可憐 (笑)。回頭看來,手捏的確是個很好的練習,它像是蹲馬步一樣,利用手捏也能做出工整、成熟的造型,日本許多古董茶碗至今都是用手捏塑型。
在剛開始觸摸陶土時,就有與陶土心靈契合的感覺,像一個合適的伴侶,不用說太多就可以建立默契。當然任何關係都有磨合期,還是得定下心去摸索和突破之後才會對陶土有更深一層的認識。陶土看似親切卻慢熟,看起來有彈性卻也很有原則,和自己的個性有點像。所以我很能理解、配合它,這是我選擇陶土的原因。
做陶的過程,妳最喜歡哪一個環節?
我想還是拉坯吧!在開始拉坯之前,我會用腦思考很多,是個折騰的過程。等到自己受不了了、想夠了,就會把思緒內化、踏入工作室,用直覺和感覺拉坯。一位作品成熟有名氣,不幸在去年過世的英國陶藝家 Phil Rogers 曾說過,他可能只有一小撮的時間在拉坯,其他時間都在做一些和製陶本身沒什麼關係的事情上 (譬如要練土、準備釉藥、寫信、包裝、打磨作品……)。拉坯的時光對陶藝家而言真的相當珍貴,是屬於自己的美好時光。難怪很多人上了拉坏機就捨不得下崗,一坐就是一整天。
如果要為妳的陶找出一個共通點或脈絡,妳會如何形容?
目前剛邁入做陶的第七年,我覺得這像是一位陶藝家成長歷程中的青春期,脈絡還在隨著技術成形。有些陶藝家花費比較多時間在技術和銷售層面,但是就現階段來說,我想對人文藝術的探索及日本民藝精神是我一直想追求的方向。它們也反映在我有意識的一些 dos and don'ts。譬如選擇陶土而不是瓷土,選擇手工成形和有機線條而非模造量產,選擇嘗試多種釉色而非只是純白,選擇成分天然但不易控制的日式釉方,而非強調光滑無暇或飽和色系的西方釉。
另外,我也會留意自己的作品是否保持著詩意。我希望使用者能感受到在物質以外的世界,給予人們想像的自由與空間、讓物品不僅是物品。所以像哲學 (符號學、詮釋學)、文學、語言、翻譯和各種音樂類型 ,也總是會引起我的興趣,最近甚至開始看一些兒童書,裡面有許多哲理。我想以藝術人文的角度切入的製陶方式,和工藝角度切入的方式有著本質上的不同,如果我的作品能夠因此引發人們思考、感受、想像,或使他們產生靈感,這會讓我很滿足。
在電窯當中用以墊高、騰出空間的空心磚
妳有沒有具識別性的、落款一般的創作技法或語彙呢?
刻畫 (sgrafitto) 是我從開始學陶時就經常使用的技法,以往都用它來畫一些花花草草或動物,最近嘗試使用它來表達「感覺」和「頻率」。
它們看似文字,也是無法複製的符號,雖然還需要再多嘗試幾次,若順利的話也許會成為持續發展的方向。我喜歡這個技法是因為它做起來很好玩、有快感且直覺。在為器皿做裝飾的時候,我喜歡可快速達意的方式,而刻畫的線條很直接俐落,我也一直有在嘗試使用不同工具來表達出更好看的筆觸,蠻喜歡現在正在做的嘗試。
在陶藝突然開始興盛的這幾年,我其實也期望器皿可以被視為藝術品而不僅是文創商品,所以我一直都有意識地避免設定和定型,相信藝術的識別度在思想理論、經驗和技巧的累積下會逐漸成形與完整。現階段來說,享受作陶過程中的感覺和釐清方向對我來說比較重要一些。
Yvonne 的釉色試片,以及進行刻畫技法的竹籤
我們相信,韻腳在語末以漂亮的音節散落,仿若我們在生命中點綴的喜悅。哪一刻能被稱作妳的「韻腳」?
我認為好的作品會有屬於自己的韻律、曲調,拿起它們時就能感受得到。我喜歡看到作品有自己的靈魂,而不是我附加給它們的,因此當作品能夠唱出屬於它們的旋律時,那就是我的韻腳。或許英文比較達意,大概是:"When I see my works singing their own tunes.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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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n collaboration with Yvonne Weng.
Caramel Glacé Tumbler